乾隆摇了摇头,说道:“皇阿玛曾将鄂尔泰留给朕作肱骨之臣,只可惜,毅庵早逝,朕亦因胡中藻一事迁怒于他。西林一门,称得上良莠不齐,可朕如今回头看看,休如兄弟俩都是忠义之士,你阿玛和旁的兄弟们,也是当真得了毅庵真传,便是你,也不愧是毅庵教养过的。永琪得此福晋,是他毕生之幸,也是爱新觉罗之幸。”
“皇阿玛此言,儿臣绝不敢当。”以筠几乎是要跪下来了。
原本夜会乾隆已经让她心惊胆战,收到头等东珠,更是让她害怕,如今再听他这般夸赞,她如何还能平心静气地道一声谢?
她还欲说什么,却被乾隆拦住:“东珠是何意味,你心知肚明,朕这些日子时常梦见皇阿玛,有时候还会梦见孝贤皇后,还有时候隐隐会梦见圣祖皇帝。你收着这东珠吧,必要的时候,它也堪比圣旨了。愉妃和皇额娘都是妃妾出生,管理后宫
倒是有经验,但若论起一国之母,却都不及孝贤皇后,只可惜,她早亡,不能再教你些许。”
再回到寝宫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如同乾隆所言,除却今日通传的下人,没有人会知道她来了这儿,更无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永琪在寝殿内焦急地等候了半个多时辰,随着脚步声渐近,他早就按耐不住地走到了门口迎接她。
如今正是春寒料峭之时,他一见了以筠便握住了她的手,不只是因为冷,还是因为见了乾隆的缘故,她的手很冷。
“怎么了?”永琪匆匆地拉了她在炭盆边上取暖,一边低声问道。
以筠没有说话,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下,把手里的木盒递给他,似乎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她说:“这是皇阿玛给我的。”
永琪接过木盒,打开看了一眼,又匆匆合上,旋即便对上了以筠看过来的视线,一个疑惑不解,一个早已坦然。
她站起身来,轻轻环住她,似乎坐在软榻上并不能缓解她的疲累,唯有他的怀抱才能让她忘却这半个小时和乾隆独处的紧张。
永琪一手还握着木盒,他轻轻地扣上,又伸手环住了她的腰,感知着她近乎完全放松地靠在他身上,像搁浅了许久的鱼儿,终于寻到了港湾。
“皇阿玛同我说了许多,我……不敢不收。”以筠挑拣了一些说给永琪听,她没说的是,她总觉得,乾隆有些像在交代遗言。
可是……这才乾隆
二十七年,为时尚早,除非……她的到来会影响了时代的变迁。
永琪把那颗东珠塞进了以筠的手心,又紧紧地握住她,喉间微微发涩:“那你便收好了,总有有用之时。”
—
转眼已是南巡回京之时,亦已经是烟花三月之时。
众人自扬州启程回京,一赏春日风采。
从行宫离开时已是午后,永琪陪着以筠和孩子们在一处玩,这会儿乾隆正在御船午憩。
“王爷,余太医求见。”全有海从外面进来,带来了一个本不该在此时出现的消息。
以筠微微蹙眉,叫人抱了两个孩子下去,永琪这才叫人进来。
“微臣给王爷请安,给福晋请安。”余赫一进来便跪在了地上,饶是永琪喊了免礼,也不曾有要起身的意思。
他不解地问:“怎么了?”
“微臣进来替皇上请脉,有一事不知该不该回禀。”余赫跪在那儿,仰头看了一眼永琪,有些迟疑地问道。
永琪和以筠对望一眼,想起那个赠东珠的夜晚,不知为何,心底升腾起一股不大好的感觉来。
“但说无妨。”以筠听见永琪说。她转头看他,他紧抿着唇,握着桌角的手微微攥紧,似乎也有些不大敢接受余赫即将说出口的话。
余赫还是没有选择开口,他低叹了一声,从一旁的药箱里拿出了一张脉案,递了过去:“王爷请看。”
两人是一起看的,脉案上只有德几个字:“脉沉而涩,是血瘀之症,又闻
近来头发脱落较多,另近来有阳虚之象,恐有不祥之兆。”
永琪握着手里的脉案,有一会儿不曾说话,直到以筠伸手去握了他的手,低声唤了一声:“王爷。”
他堪堪回神,把脉案折好,放在了炕桌上的点心碟子下边,一改最初的震惊,平静了许多:“想必余太医手里,不止这一张脉案吧?”
余赫会意,回道:“圣上每隔一段时日就有要查看脉案的习惯,微臣特地备了一张平安无虞的脉案,以供皇上查验,至于这疗养的方子,微臣会在皇上平日喝的补身汤药里融合。”
永琪点了点头,单手撑着额头,许久才问道:“你告诉太后和额娘了吗?”
余赫摇了摇头:“微臣先来告诉了王爷。”
他知道孰轻孰重,如今的荣亲王,怕已是半个太子。
“太后年迈,这些事不必惊扰了她,待日后皇阿玛好些了再告诉她,至于额娘那边,如今后宫几乎都是额娘照看着,本王会亲自同额娘说。”永琪说完,又看了一眼那张被自己折叠起来的脉案,语气有些狠戾:“什么事该说出去,什么事不该说出去,余太医在本王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应该心知肚明,你如今要做的,便是好好调养好皇阿玛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