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去管管,自己现在就不用抄书了,还能凑个热闹,调皮捣蛋的学生当然是如此想的。
“桥西有人家来提亲?你不想要我这个爹了是么?”
“爹,爹我不是,只是爹你和娘……娘也应该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
程衡还没有来得及思考自己应该说什么显得不是去凑热闹的,热闹就已经主动找上门来。应雪诚和应雪信一个吼,一个劝,应盛自然而然就成了那个挨打的。
讲道理的邻居早就已经关门闭户,不好去旁人家闹出来的笑话。
凑热闹的也实在担心孩子被打坏了,都劝着什么事情关起门来好好的谈,将来应家的药铺总归还得有人继承,不能把孩子打坏了才是正理。
“爹,爹你凭什么只打我一个?”
“明明安妹妹她也……”
“她也?没有你挑唆着,她会跟着你一起做这种事?”
到这里程衡倒是听明白了。两个孩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点儿自由婚姻的说法,去给自家老娘选老公去了,提亲的人一个接一个的上门,给家里弄得鸡飞狗跳。
“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跟你姓!”做父亲的已经失去理智,开始口不择言。
“爹,哎爹,你跟我姓你不还是姓应?”
原本只有做父亲的口不择言还算不上好笑,应盛这句话一出,周围看热闹的也好、劝架的也罢,什么也没搞明白的人都跟着笑出声来了。
应父觉得丢脸,可是儿子这句话难免叫他也跟着破防,压着嘴角想遍了眼前这个混小子该挨揍的缘由,抡起手里的铜秤杆就要往应盛身上砸。
应盛心里苦啊。明明那个离谱的想法并不是自己最先想出来的,应安才是那个罪魁回首,结果最后爹娘打的都是自己——不过这样一看,这两个是有爱的,自己才是那个没人爱的。
想到这,一个大小子就这样当街坐下哭了起来,直把周围人哭的都莫名其妙的。
“我是怕你不爱娘,这样对娘多不公平?”
“呜呜呜呜……现在看我才是不被爱的那个。”
“爹,你要是想打死我还为什么要生我?”
“你娘生的你,生出来皱巴巴的,丑死了……”会想起自家妻子要了孩子之后,整日就知道逗弄孩子,原本店里生意就忙,一来二去自己成了被忽视的那一个,应父心里也苦!
程衡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觉得有些丢脸——可能就像是应父的心态一样吧。自己笔下写出这样一群活宝,程衡心里苦!
“呜呜呜,爹,什么我娘生的我?明明……”
担心自己这侄子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做叔叔的趁着双方都没有反应过来的这会,过去伸出手,一把连应盛的嘴给捂上了。
“嘘,别说话,有什么叔叔回去劝你爹娘。”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看热闹的散了,应盛和应安也被拉回家去,大街上完全安静下来,私塾里面却已经乱成一锅粥。
“咳咳。”程衡清了清嗓子,学生们安静了大半。
程衡从门口转过身来,一步一步的走到书房里,学生们的最后一点悉悉索索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终于站到学生们面前的时候,程衡自己也难免有些尴尬。
一群学生最多不是走出书房听听热闹,哪里像是程衡,好奇心和担忧驱使着程衡无意识间一步步的走到了大门口,也不知道人来人往有多少人注意到了。
“先生,所以真的应当自由恋爱么?”
“先生,我父亲说早就给我找好了媳妇,可是……我只见过她一面,年纪比我还小,倒像是个小妹妹,她刺绣还能扎到手,我都害怕,她以后怎么做我媳妇?”
童言无忌,并不是因为瞧不上小姑娘的刺绣不好,而是觉得这样一个“小妹妹”将来怎么操持这么一大家的活?小孩子还没有那么多心思,只是单纯的心疼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妹妹。
“哦,好可怕,之前我偷偷摸过那针,扎到手里的时候我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就是就是,她难道不能不做刺绣么?我家也不缺钱,娘说了……就算是三代人不赚钱,也不是被饿死!”
“可是我家那个绣出来的可好看,那小鸳鸯就像是南湖里那一对!”
程衡将这一句句话都听到了心里,原本那一缕细微的苦涩依旧横亘在心头,只是脸上不敢透露出来半分,皱着眉头对着书读起来,打断了一群学生的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你们谁来给我说一说这句话的含义?”
很简单的一句话,对于早就过了刚开蒙时期的一群少年来说并不难,于是程衡想要循循善诱……
日暮西垂,鸟雀的叽叽喳喳代替了这群学生,程衡望着天,四方的天,总该有人能够走出去——这个时代给了他们走出去的可能,就该见见无垠的天。
伴星伴月,程衡从厨房里取出刚才热过的粥,配上已经被风吹凉的香干。短短一个白天的时间,赋予了香干更陈厚的口感,不像是最初一瞬间递进口中的香气,只是一点点,一点点的唇齿含香。
“时间。”程衡也想到了是什么成为了让香干香气持久而绵长。
所以很多事都能交给时间。就像是时间早已经验证了当初程衡笔下的两对欢喜冤家确实该走到一起。
既然时间会验证选择,程衡想:自己或许应该再拖应盛一段时间,拖到时间给了应盛一个最正确的选择的时候,也就不会让任何人为之后悔了。
刚才热好的粥又凉了,也是时间在作祟,程衡的思考让时间偷走了粥的温热,但这份温热好像又传递到了程衡的心里,让原本已经想要躺平的人又激起了热血。
温水煮青蛙不是大刀阔斧的改变,却能一点点的把自己想要说的持久而绵长的留在那些应该听进去的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