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叔醒过来,说了一句。
六娘偏过头,望着他,他素来幽深的两个眸一夜间已然陷了下去,嘴唇也变得煞白,她知道那些代表了什么。
六娘凑到他身边,低声道,“孟叔。”
见孟老爹醒了顾翁戎和顾大娘也跟过来。“莫要哭……这么漂亮的小女娘,哭了就不好看了。”
六娘看着他,擦了擦泪,“六娘不哭了。”
他叹口气,“孟叔的房里有一封信,是给简之的,孟叔等不到他衣锦还乡了,你帮孟叔把信交给他,他会明白的……”
六娘点点头,“好,六娘听孟叔的,孟叔一定会好起来,孟哥哥还要带孟叔去上京呢。”
孟叔摇头笑了笑,他想抬手,却举不起来,六娘将他瘦削的手握住,“六娘,我始终不知道你和简之的姻缘是对是错,我想看着你们和美圆满的,可,也许简之是对的,强求来的姻缘对你不好……”
六娘听不得这些话,她只是摇头垂泪。
孟叔却忽然笑了笑,“简之他,或许会后悔的,可,六娘,我和简之都希望你过得好。”
六娘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可她知道,孟叔在惦记她,她只好拼命地点头。
最后,他才说,“简之,以后得路只能一个人走了……”末了,他眼睛轻轻闭了下,手亦从她手中滑落。
六娘呆了一瞬,继而伏在榻边,将头彻底埋在两臂间,她只觉得好无助,好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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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翁戎说让六娘以养女的名义给孟老爹立坟。
六娘坐于榻前,惨白着一张小脸,以她的名义写了这些日子以来的最后一封信,寄到上京。
后来,不知道是何日,她听阿爹说,上京传来消息,孟简之点了探花,已快马加鞭赶回,不日便能回汝宁丁忧。
她的心内微微落了一下,却再无别的情绪。这些时日,她似乎又沉浸到了如同阿弟去世的那段时日的悲恸。只是呆呆地,每隔数日便到孟叔坟前拜祭打扫。
她总觉得今年春季,天没晴过,尤其每逢祭扫,便落起雨来。
这雨,大抵是再也不会停下来了。
顾翁戎和顾大娘开解于她,她笑一笑应着,心际上却没任何变化。
六娘身心疲惫,顾大娘叮嘱她和玥娘一起看喜服,散散心。
玥娘,要成婚了,她很为为她高兴,可是却渐渐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好像孟叔的离世让她陷入了深渊中,她拼命洑水才能露出水面换得一息。
日后玥娘就是别的的妻子了,怎么样她都要去伴她这些些时日的。
于是六娘闲下来的时候,就去陪玥娘一同试喜服,挑些簪品。
“六娘,我举着这几支金钗在你面前晃了半日了,你也不帮我选一个?你眼光向来很好,快帮我瞧瞧嘛!”
玥娘娇滴滴得埋怨她,却不责怪她,玥娘最近很欢喜,因为能和自己心中的小郎君定亲。
六娘骤然回神,视线落到眼前精致锦盒中的珠钗上。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嵌着红宝石的珠钗,会衬得新娘很耀目。
她将珠钗插在玥娘得发间,说,“新娘子就要是最耀目的那个,这个珠钗很配你。”
玥娘照着镜子,对她选的珠钗很是满意,“说好今日陪我选首饰,你却总是心不在焉的,你说该不该罚。”
六娘坐在凳上,却没有应她,玥娘叹口气,“不要再为孟叔伤心了,好在他走的时候没有受多大苦,比我阿爹走的时候强多了,不是吗?”
六娘只得点点头,“好吧,玥娘,怪我在你身边却不专心,任你处罚。”
“我哪敢罚你啊,日后你做了探花娘子,还不得给我脸色看呐!”
孟简之中了探花,过了四五日,朝廷便快马加鞭送了喜报来汝宁县,人人尽知。
“你莫要臊我了!”六娘不禁叹口气,他们婚约不成的事情,玥娘也并不知晓。
玥娘将珠钗放回锦盒里
,歪头看她“你家那冰垛子走了多久啦?”
“八个多月了吧。”六娘垂着头,帮她收拾好东西。
“这么久了,算着时辰,是不是都快回来了?”
“嗯。”
“难怪你今日心不在焉的!”
玥娘上手掐六娘的小脸,六娘轻轻躲了过去,她心内确实隐隐地不安,但不是为了孟简之。
如今,无论他是中了贡士,进士,还是状元,对六娘来说,都无关紧要了,他又不是她的小郎君,与她有什么关系呢,或许……顾翁戎还是为他的门生能得中三甲而高兴的。
“只是,孟叔去世,你们的婚事只怕要缓上两年了,不过,你们的婚事,是孟叔定的,他也不敢推据,你放心吧。”
即将大喜的玥娘,大概也是满心希望六娘也能幸福的,只是她越说,六娘就越沉默。
六娘将刚才玥娘递给她的锦盒捧过来,转移话题,“玥娘!我觉得这支嵌玛瑙的项链也很好,与那支珠钗很配。”
“真的吗?会不会俗啊?”玥娘将金钗在自己颈上比了比。“是挺好看的哈。”
两人有互相说着体己话,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六娘才匆匆与玥娘告别。
“六娘,虽然你的小郎君千叮咛万嘱咐我一定要陪着你,可今日我却不能送你了。你知道的,后日大婚,依着传统,我现在不好再出门,等我拿盏灯给你。”六娘愣愣地看着她,玥娘是在说孟简之托她照顾她吗?
没等她反应过来,玥娘已经将灯笼递到她的手中。“顾大叔今天也不来接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