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公垂下眸,声音低低的,继续说,“亲军都尉府的差事不好当,公子不如早断情分,免得日后……割舍起来就不简单了。”
他放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孟简之坐在棋盘前发愣,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个小沙弥在祈福树下扫雪,不小心扫到了他的衣摆,他才慕然低头。
“施主的衣摆脏了,抱歉。”
他有些恍惚地站起身,袖笼中的荷包却不听话似的落在地上。
那半截布条随着荷包松散,掉落了半截。他垂着眸,却突然看到漏出来的半截布条上写着‘孟哥哥’。
他站在那里,呆了半晌。
那小僧将荷包捡给他,双掌合十向他行礼后,便继续扫他的雪。
他手中握着荷包,看着那漏出的半截布条,鬼使神差地将布条拿了出来。
那布条上赫然写着,“愿孟哥哥金榜有名,青云直上。”
孟简之一愣,捏着布条,忽然不知道自己心中汹涌的是什么情绪。
他还以为她会为她自己祈求平和安稳,再不济也是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哪里有人祈福尽是为了旁人?
孟简之看着孟哥哥三个字,紧紧捏着布条,指尖泛红。
天边的下弦月默默坠在天边。
六娘就着月光赶路,他送孟简之的冠礼,还未及取回来。
“李大叔?”六娘轻轻扣门。
“六娘?快来,你要的东西已经做好了。”
六娘跟着进来,将包好的东西打开,又细细地瞧了瞧,眼角弯了起来。
“还满意吧?”
六娘才从那印上移开视线,将钱递了过去,“嗯,李大叔,麻烦你了。”
“这么用心,这是送给孟解元的及冠礼吧?”
六娘红了脸,轻轻点了点头,将东西包好。
“大叔来不及准备东西,帮大叔带一声恭贺。”
“大叔已经帮六娘将最好的给孟哥哥了,我会帮大叔转达的,大叔再见。”六娘欢喜地推门告辞。
起风了,六娘忽然感觉有些冷,将领口立了起来,明日,就要将这东西送给她的小郎君了,也不知他会不会喜欢。
*
风吹得祈福树上的锦带随风摇晃,树枝上日前积的薄薄一层雪飘了下来。
孟简之的白衫显得愈发单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的唇色开始泛白,他忽然想起那日伴着他走回家的小女娘一路上聒噪不停。
她说,她不想离开汝宁,她很喜欢这里。夏日在树下乘凉,冬天去做酒酿……”
他心中下了决定,他该跟她说了,他不该再拖延下去……他抬眸看了眼眼前的巷道,回家的路有些太过冷寂……
*
孟简之中了解元,汝宁县的很多人等都欲参加孟简之的冠礼。
孟叔却希望一切从简,便请了一应熟客,旁地人则额外送去谢礼。
顾翁戎是孟简之的恩师,自然是要做正宾的。赵仕杰则被邀作宾赞。
孟叔和赵仕杰忙着迎请,礼节俱全后。
终于在家祠前举行加冠之仪。
顾翁戎洗漱净手,依次给孟简之加冠。
孟简之今日束发而立,显得眉眼舒朗,丰神俊秀,可他抿着薄唇,加之耸然挺拔的鼻梁,又添了几分凌厉之色。
六娘就这么静静看着,她的小郎君已然长大了,出落得风度翩翩。
顾翁戎依次给他加冠唱诵,一加缁布冠“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再加皮弁冠“吉月吉曰,刚刚加冕。抛弃你幼年的志向,顺尔成德。长寿吉祥,从而赐你们洪福祥瑞。”
次加爵弁冠“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礼仪便成。
顾翁戎给他赐字‘行舟’,取他秉性坚韧,无论顺流或逆水,愿他总能直挂云帆,拨云见日的好意。
六娘抿唇笑,这个字还是六娘和顾翁戎一起为他选的呢,她想着,日后他便可以天高海阔地去实现他自己的志向了。
可不知道为何,六娘心中泛出一丝淡淡的苦涩,她的小郎君长大了。
她在那里静静地站着看着束发加冠的孟简之许久,和少年时的孟简之,和年少莽撞的她告别。
直到宴礼都结束,众人渐渐散去。
“六娘,人都散了,你不回去休息吗。”
孟叔回看向她,见她手中的东西,便明白了,小女娘一心惦记着他的傻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