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嵩……多谢你了。”
掌生将药碗放下,将灯芯挑了挑,屋中暗下来。
“若不是您,我早就投胎去了。”
掌生端起药盘,垂头看着华发苍髯的谷嵩,记忆中他第一次来到刘家村,身着灰色长袍,举手投足都是村中人没有的文雅气质,瘦削俊秀的脸上满是读书人特有的清隽,男女老少无不驻足听他说话。
彼时躲在母亲身后的掌生抱着母亲的腿探头出来,好奇打量这远道而来的新先生。
谷嵩对上他圆溜溜的一双眼睛,对他露了个善意的笑。
世事难料,一场黑白难辨的大火燎掉他的来处,谷嵩的鞋头和袍角都被烧得焦黑,怀里抱着不住哀嚎的刘子俊。
面对着村民的指责和唾弃,谷嵩带着他离开了刘家村。
“从今以后,你的名字是掌生,前尘已过,你只是掌生。”
……
天不见亮,掌生便起身煎药。
晴好两天的京城终于收起了馈赠,他穿了棉袄也还是冷得打颤,天空飘下鹅毛大雪。
天已大亮之时,檐角墙边都覆了白,风铃叮叮当当地随风轻晃。
不知是不是好多了,今早没听先生咳嗽,掌生端了米粥叩门,没听到答复。
他推门而入,将米粥放在床头,蹲下身轻声唤道:“先生,起来喝点粥再睡。”
连着唤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
掌生预感不详,颤抖着伸出食指探在他鼻尖,已经没有鼻息了。
他不信似的又将被中的手握住,这只手早已冰冷,连脉搏也没有动静。
掌生耳中嗡鸣,无意识地双膝跪地,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
他抓着谷嵩的手,哭得像是当年痛失双亲的孩子。
“别丢下我,先生,你别丢下我……”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他又一次失去了亲人。
……
余下几天,他恍如行尸走肉,竟也一点点将谷嵩的丧事打理好了。
他眸光发冷地看着那袋金银,想去追查那天来的人究竟是谁,可一点头绪都没有,先生在时也没有半点知会他的意思。
而他早已心灰意冷,“仇人”究竟存不存在,于他而言都没有意义了。
反正谷嵩也不会再回来。
他修书一封给萧府送去,从京城到徐州路途遥远,他本想等萧泉回来,让她在先生棺前祭拜后再走,可京城对他来说像个巨大的坟墓,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原来从一开始,先生就不止是为了支开师妹。
师妹心思单纯心又软,回来之后发现师傅不在了,估计会伤心难过好一阵,因此他只说先生病逝,没再提旁的。
陷入仇恨就会万劫不复,先生不希望发生的,他也不会明知故犯。
不少人知道了谷嵩病逝,纷纷前来吊唁,掌生冷眼旁观,不确定其中有没有幸灾乐祸之人。
不过,都无所谓了。
在一个天地皑皑的大雪天,掌生披麻戴孝扶棺回乡,离开了这个凉薄之地。